他凑过来,用近似施舍的口气说道。
“所以你替他坐牢,值了!”
值了?
我低着头,嘴角扯出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弧度。
别急。
好戏才刚刚开始。
2
陈青屿大抵觉得我的沉默,是认了命的妥协。
他嘴角的笑意更浓,搂着林婉婉,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孩子推到我面前。
“耀祖,叫人。”
他蹲下身,声音油腻得发亮,“瞧瞧,这窝囊废是谁?”
那是我名义上的侄子,陈耀祖。
七八岁的年纪,被宠得无法无天,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。
他捏着鼻子,五官皱成一团,用极其夸张的嫌恶表情上下打量我,奶声奶气却字字诛心。
“我认识!妈妈说了,这是坐牢的穷鬼叔叔!”
他尖着嗓子大喊,唯恐周围的人听不见。
“他身上有股牢饭味儿,臭死了!离我远点!”
林婉婉立刻“哎呀”一声,手佯装拍打孩子后背:
“这孩子,怎么说话呢!”
可微微上扬的嘴角,和眼底藏不住的笑意,却出卖了此刻的真实心情。
那是一种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得意。
陈青屿更是放肆大笑,揉着陈耀祖的头,满脸赞许:
“我儿子,就是聪明!可比某些只会吃闲饭的废物强多了!”
得到鼓励的陈耀祖愈发大胆。
像只骄傲的孔雀,转了个身,踮起脚,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端起满满一杯红酒。
然后,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,朝我走来。
“砰”的一声。
他“一不小心”,直直撞在我身上。
深红色的酒液瞬间泼洒而出,冰冷黏腻的液体迅速浸透了我胸前发白的旧夹克。
寒意直透皮肤。
整个过程,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,杯子从他手中滑落,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两圈。
“哎哟!我的耀祖!”
林婉婉发出刺耳的尖叫,闪电般冲过去,一把将陈耀祖搂进怀里。
她紧张地捧起儿子的手,翻来覆去地检查,嘴里念叨着:
“手有没有被杯子硌到?疼不疼啊?什么东西非要站在这里碍事,要是伤了我儿子,我跟你没完!”
她抬起头,目光落在我湿透的胸前,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被弄脏的垃圾。
“一件破衣服而已,脏了扔了就是,可别弄脏了我们耀祖的手。”
周围看热闹的宾客,发出一阵低笑。
陈青屿则扮演起“大度”的兄长,慢悠悠走过来,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。
手指一松,几张红色的纸片便轻飘飘落在我脚下。
姿态轻蔑,如同施舍一般。
“行了行了,这点钱,够你买十件这种破衣服了,别在这哭丧着脸。”
接着挥挥手,像驱赶苍蝇般。
“赶紧去处理一下,别在这碍眼,影响我招待贵客的心情。”
我没有动。
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脚下的钱,也没有看他们满是傲慢与得意的脸。
整个世界仿佛都慢了下来。
周围的笑声、林婉婉假意的安抚、陈青屿的轻蔑话语,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。
我只觉胸口那片冰冷湿意,像块烙铁,烫着我这十年的隐忍,也烫着眼前的荒唐。
很好。
就是要这种感觉。
我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一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。
在这片珠光宝气里,它像件出土文物,格格不入。
垂着眼,按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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