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思沅坐在梳妆台前，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。
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眸，此刻只剩下两潭枯寂的死水。
哥哥陆明哲那句话，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，像一台坏掉的留声机，永无止境。
“……你不死，可真就没法收场了。”
原来，在她的家人心里，她的死亡，只是一场为了“收场”而编排的戏剧。
一场盛大的，需要她用生命去配合演出的，落幕戏。
胃部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个残酷的诊断。
之前她还偷偷藏着同事帮忙买的止痛药，靠意志力硬扛。
现在，连那点微末的缓解似乎也失去了意义。
疼痛不再是需要对抗的敌人，反而成了她复仇的共犯，时刻提醒她所处的绝境。
她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。
那是她很早之前因为失眠，偷偷找心理医生开的，但她很少吃。
她害怕那种意识模糊、失去控制的感觉。
瓶身上“阿普唑仑”的字样有些模糊了。
她拧开瓶盖，将里面所剩不多的白色小药片全部倒在掌心。
大概二十多片。
她知道，这个剂量不足以致死，但足以引发一场严重的药物中毒，洗胃是免不了的。
她要的，从来就不是立刻死亡。
她要的，是一个信号，一个用痛苦和狼狈发出的、最后的求救信号。
她要看看，当她真的被推进急救室，她的家人，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容。
楼下，晚餐的气氛似乎并未受到她刚才那场“闹剧”的影响。
隐约还能听到陆雨柔细声细气地说着笑话，逗得沈清月轻笑。
多么和睦。
陆思沅面无表情地将那一把药片，混着桌上半杯冰冷的隔夜水，全部吞了下去。
药片黏在喉咙深处，泛起令人作呕的苦味。
她强迫自己咽下去，然后平静地躺到床上，盖好被子，像往常每一个普通的夜晚一样。
药效发作得比想象中快。
意识开始模糊，身体变得沉重，胃里的不适感被一种奇异的漂浮感取代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，她按下了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快捷呼叫键，那是设置好首接连通别墅内部管家系统的紧急呼叫。
然后，世界陷入一片黑暗。
……混乱的人声，刺眼的灯光，身体被剧烈地摇晃。
陆思沅在极度不适中睁开沉重的眼皮，看到管家张伯焦急的脸，还有闻讯赶来的沈清月和陆振涛。
陆雨柔也站在门口，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，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。
“思沅！
思沅你怎么了？”
沈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切的慌乱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。
陆振涛脸色铁青：“怎么回事？
吃错药了？”
陆思沅想说话，却发不出声音，只觉得天旋地转，恶心想吐。
“是安眠药！”
张伯看到了床头柜上空了的药瓶，骇然道，“小姐服用了过量安眠药！”
“快！
叫明哲！
快！”
沈清月尖声道。
陆明哲穿着睡袍匆匆赶来，看到眼前的场景，尤其是陆思沅那涣散的瞳孔和苍白的脸色，他专业的判断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偏见。
他迅速检查了她的瞳孔和脉搏，脸色一变。
“药物中毒！
准备催吐，不行就立刻送医院洗胃！”
他一把将陆思沅从床上打横抱起，动作带着医生特有的利落，却感受不到任何属于兄长的温度。
在家庭医疗室里，一番兵荒马乱的催吐和初步处理后，陆思沅被安置在病床上输液，意识昏沉。
沈清月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，眉头紧锁，语气复杂：“她……她真的吃了那么多药？
为什么？”
陆雨柔依偎在母亲身边，小声啜泣：“都怪我，是不是因为我白天说了那些话，刺激到姐姐了……妈妈，姐姐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……”陆振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：“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，非要弄成这样！
传出去像什么样子！”
陆明哲摘下听诊器，看着病床上昏睡的陆思沅，眼神里最后一丝因紧急情况而产生的波动也平息了下去，重新变得冷静而疏离。
他转向父母，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：“爸，妈，你们还没看出来吗？
这就是她设计好的。”
他拿起那个空药瓶：“阿普唑仑，她之前的处方药。
剂量计算得很精准，不足以造成生命危险，但足以引起一场需要紧急处理的药物中毒。
而且，她提前按了紧急呼叫铃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陆思沅毫无血色的脸，声音冷硬：“一场精心策划的‘苦肉计’。
用自残的方式，来博取同情，证明她所谓的‘病情’，顺便……”他瞥了一眼还在啜泣的陆雨柔，“把雨柔置于一个更尴尬的境地。
她是在用这种方式，报复我们所有人。”
沈清月恍然大悟，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失望和愤怒：“她……她怎么变成了这样！
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威胁家人？
太可怕了！”
陆振涛重重哼了一声：“简首是疯了！
不可理喻！”
陆雨柔依偎进沈清月怀里，肩膀微微颤抖，像是在害怕，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度，她的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。
没有人去追问，她为什么会失眠到需要备着安眠药。
没有人去想，吞下那么多药片时，她会不会害怕，会不会痛苦。
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——她在演戏，她在用生命演戏。
陆思沅在昏沉中，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。
每一个字，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脆弱的神经上。
苦肉计……博取同情……报复……原来，连伤害自己，都可以被解读得如此不堪。
冰冷的药液通过血管流遍全身，却比不上她心头的万分之一寒冷。
第一次自杀，自证失败。
她证明的不是自己的清白和痛苦，而是他们眼中她的“卑劣”与“心机”。
她闭着眼，一滴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，迅速隐入鬓角，冰凉一片。
还不够。
仅仅是这样，还远远不够。
既然“苦肉计”不足以让他们相信，那么，下一次，就来点更真实的吧。
真实到，让他们无法再用任何理由去开脱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