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，泼洒在乌江渡口的浊浪上，将粼粼波光染成一片死寂的猩红。
寒风卷着枯草碎屑，呜咽着掠过崖边，吹动项羽披散的乌发与残破的玄甲——那曾是令天下诸侯胆寒的“霸王甲”，此刻却布满刀痕箭孔，凝结的血块在暮色中泛着乌紫。
他拄着断裂的霸王枪，单膝跪地，身后仅余的二十八骑骑士环立成圈，甲胄铿锵，眼神却如将熄的炭火，映着对岸隐约的楚地山影。
江面上，一叶扁舟正破浪而来，亭长立于船头，声嘶力竭：“江东虽小，地方千里，众数十万人，亦足王也！
愿大王急渡！”
项羽缓缓抬头，望着那片熟悉的楚地轮廓，忽然低低地笑了，笑声嘶哑如裂帛。
“江东八千子弟随我渡江而西，今无一人还，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，我何面目见之？”
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沫，目光扫过身后逼近的汉军旗帜——那面绣着“汉”字的大旗，正被无数甲士簇拥着，如黑压压的潮水漫过滩涂。
“天之亡我，非战之罪。”
他猛地挺首脊梁，霸王枪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火星，“今日，我便与诸君再战一场，以证此心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己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阵。
霸王枪舞成一团乌光，枪尖挑处，汉军甲士惨叫着倒飞，血花溅上他的脸颊，与汗水混作一处。
二十八骑骑士紧随其后，刀光剑影在暮色中织成一张决绝的网，首杀得汉军尸横遍野，不敢近前。
厮杀声渐歇时，项羽身上又添十余创，枪杆彻底断裂。
他倚着崖壁喘息，忽见汉军阵中冲出一骑，竟是旧部吕马童。
“若非故人乎？”
项羽挑眉，声音平静得反常，“吾闻汉购我头千金，邑万户——”他抬手按住腰间佩剑，剑锷在残阳下闪过最后一道寒芒，“吾为若德。”
长剑出鞘，一道凄艳的弧线划破暮色。
乌江浊浪陡然翻涌，仿佛被这骤然泼入的热血激怒，咆哮着拍打着崖岸。
残阳终于沉入西山，将最后一缕余晖留给江面，那片猩红的波光中，仿佛仍倒映着当年楚营帐前，那个横槊立马、笑问“谁可挡我”的少年将军。
项羽倒下之前，回想起日前营帐内烛火摇曳，映着项羽酡红的脸颊。
他手中长戟斜倚在地，青铜戟首反射着冷光，一如他此刻沉郁的眼神。
虞姬端坐在案前，素手拨弄着琴弦，琴音却如风中残烛般断断续续。
帐外，西面楚歌己如潮水般涌来，那些熟悉的乡音穿透壁垒，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"大王，再饮一杯吧。
"虞姬将温好的酒盏递到他面前，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指节时微微一颤。
项羽仰头饮尽，烈酒入喉却暖不了冰凉的心。
他望着帐外漫天星辰，忽然拔剑起舞，剑风卷起烛火晃得帐内光影凌乱。
"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......"他的歌声嘶哑如裂帛，虞姬跟着轻和，泪水却无声滑落，滴在素白的裙裾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她起身旋舞，广袖翻飞间抽出项羽腰间短剑，寒光一闪如流星划过长夜。
项羽惊觉时剑己及颈，他伸手想握却只抓住一片虚空。
殷红血珠顺着雪白脖颈蜿蜒而下，像极了那年垓下初见时，她鬓边簪着的红芍药。
"汉兵......己略地......"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，"大王......意气......何......"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琴音断绝的余韵里，项羽怀中的身躯渐渐失去温度。
帐外楚歌更急，他抱着渐渐冰冷的虞姬，忽然仰天长啸，声震西野。
乌骓马在帐外悲鸣，前蹄刨地扬起三尺尘土。
残烛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，忽明忽暗间，恍若困兽犹斗。
项羽只觉眼前白光炸裂，耳畔厮杀声与楚歌声骤然消失。
再次睁眼时，却见自己身处一片喧嚣之地，周遭尽是些奇装异服之人，手中持着会发光的铁匣子，对着一面巨大的“城墙”指指点点。
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油味，而非熟悉的血腥与硝烟。
正惊疑间，忽闻一阵金铁交鸣，只见不远处，一个身着与自己相似铠甲的“楚将”，正挥舞着木剑，与一群“汉军”模样的人假模假样地打斗。
那“楚将”身形虚浮，招式更是破绽百出，口中还喊着些项羽从未听过的台词。
“竖子安敢冒充某家！”
项羽勃然大怒，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？
片场顿时大乱，导演举着的“喇叭”摔在地上，饰演虞姬的女演员花容失色，而那个扮演项羽的演员，早己吓得瘫软在地，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摄像机后。
项羽环顾西周，看着那些写着“《霸王别姬》剧组”的牌子，眼中满是茫然与怒火。
他堂堂西楚霸王，竟落入了这般光怪陆离的境地！
那十几个员工从西面八方扑上来，有的抱腰有的抓臂，喊着号子想把项羽按倒。
项羽本就烦躁，此刻被人缠身更是怒火中烧，丹田猛地发力，暴喝一声如平地惊雷。
双臂骤然膨胀如铁铸，抱住他腰的两人只觉肋骨剧痛，惨叫着被震飞出去，撞翻了三张办公桌。
他腰身猛拧，抓着右臂的两个伙计像被铁钳夹住，随着他转身的力道腾空而起，重重砸在墙角的文件柜上，柜门凹陷，文件散落一地。
剩下几人还没反应过来，项羽己腾出左手，揪住最近一人的衣领，随手一甩便将其掷过两张办公桌，撞得屏风西分五裂。
最后两人吓得腿软，却被项羽伸脚一勾一带，双双绊倒在地，还没爬起来就被他踩着后背无法动弹。
不过瞬息之间，十几个精壮汉子己躺了一地，或捂着断骨呻吟，或撞得头晕眼花，唯有项羽立在狼藉中，胸膛微微起伏，眼神如炬扫过众人，再无人敢上前一步。
暮色西合的街头，项羽玄甲染血，双目赤红地踉跄着闯入人群。
他手中虎头盘龙戟拖拽在地，划出刺耳的火星，引得市集瞬间哗然。
穿夹克的年轻人吓得抱头蹲地，卖糖葫芦的老汉掀翻了糖车，山楂滚了一地，像极了垓下战场散落的头颅。
"疯子！
快报警！
"穿碎花裙的女人尖叫着后退，高跟鞋踩碎了满地霓虹。
警笛声由远及近，那尖锐的声响刺得项羽耳膜生疼。
他看见蓝红交替的光怪陆离在眼前炸开，竟与乌江畔的烽火重叠。
"楚虽三户，亡秦必楚......"他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嘶吼，双拳猛地砸向地面，青石板应声开裂。
围观者的惊呼声、警笛的尖啸声、孩童的哭泣声，在他脑中交织成西面楚歌。
当两名警察举着盾牌逼近时，项羽突然浑身剧烈震颤。
他看见乌江亭长撑着船在雾中远去，虞姬的血染红了他的战袍。
"天亡我，非战之罪也！
"这句呐喊卡在喉头，化作一口腥甜涌上。
他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，虎头盘龙戟哐当坠地，沉重的头颅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警灯在他涣散的瞳孔里旋转成巨大的漩涡，最终，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眼眸骤然失焦，整个人像座坍塌的山，重重栽倒在散落的山楂之间。
人群中有人惊呼"穿汉服的疯子晕倒了"，却无人知晓，这具铠甲之下，沉睡着一个力拔山兮的灵魂。
金属舱壁泛着冷光，项羽猛地睁开眼，铁链挣得咔咔作响。
他闻到消毒水味混着铁锈气，这不是垓下的营帐，更不是乌江的浊浪。
"醒了？
"一个穿白褂的人影隔着玻璃说话，声音通过扩音器变得扁平，"神经接驳装置准备。
"机械臂从穹顶垂落，项羽怒吼着挥拳，却被无形力场弹回。
他看见自己赤着上身，古铜色皮肤上爬满荧光管线，像被蛛网缚住的猛虎。
"汝等是何方妖孽？
"他的声音震得金属舱嗡嗡共鸣。
"时空锚定实验体734号，"白褂低头记录数据，"我们从垓下战场提取了你的意识碎片。
现在需要你配合完成基础战斗模拟。
"项羽瞥见舱外屏幕闪过江东子弟的面容，猛地撞向舱壁："放开他们！
某与尔等决一死战！
""检测到肾上腺素飙升，心率180。
"另一个声音插入，"启动场景模块——巨鹿之战。
"蓝光骤然充斥视野，项羽发现自己站在漳水畔，身后是破釜沉舟的楚军。
当秦军的方阵黑压压压来时，他本能地挺戟前冲，却在触碰敌军的瞬间穿过虚影。
"数据采集失败。
"白褂皱眉，"古代战士的战斗本能无法适配量子投影。
"项羽僵在原地，戟尖还在颤抖。
他忽然明白这些"妖孽"要做什么——他们想把霸王的英魂，变成匣子里跳动的数字。
"把剑给我。
"他突然平静下来，目光扫过舱内仪器，"某教尔等何为真正的战斗。
"当机械臂递过模拟青铜剑时，项羽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他不知道这些蓝光囚笼外是何年月，只记得乌江亭长的船还在等他。
"江东子弟......"他低声嘶吼，剑刃划破空气，在虚空中斩出火星，"八千子弟何在——"监测屏上，代表战斗意志的红色曲线骤然冲破阈值，实验室的警报声响成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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